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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京的夜晚燈火閃爍,霓虹燈下,少年們試圖擺脫城市的枷鎖。他們在地下音樂會的節奏裏放肆,在校園的角落竊竊私語,在監控無所不在的世界中尋找短暫的自由。《青春末世物語》如同一則末世寓言,將青春的迷惘、不安與狂熱置入近未來的壓抑社會,並在時間的縫隙中揭示對現實秩序的挑戰與反思。
故事發生在一個受到大地震威脅的近未來東京。政府以「緊急狀態」為名,實施嚴密的監控措施,校園成為極權社會的縮影。因一場惡作劇,校長在校園裏增加了監控設備,從教室到走廊,監控無處不在,學生的一舉一動都被記錄與量化,伴隨著一套無形的行為規範與扣分制度。名義上是為了維護秩序,但實際上卻成為了一種塑造學生行為的隱形枷鎖。監控系統不只是外化為技術裝置,更內化為學生的自我約束,將青春的自由壓縮為數據化的績效表現。
吉爾·德勒茲(Gilles Deleuze)認為,現代社會已從傅柯所描述的規訓社會進入了控制社會(Societies of Control)。在控制社會中,個體的行為不再依賴於空間的隔離(如監獄、學校、工廠等)或直接的身體規範來塑造行為,而是通過數據的收集、分析和動態調整來實現柔性控制。傳統的個體(individual)被分解為可分割的單元(dividual),這些單元由數據組成,包括行為記錄、情緒指標和績效表現等。學生的行為被全面監控並數據化,轉化為衡量「合格」與否的標準,成為自我管理的工具。
在這樣的體制下,學生不僅被外部的規範限制,也自願內化這些標準,將自身行為調整為符合系統期望的模式。如德勒茲所言,控制社會中的監控是一種分散化的、無形的治理,它滲透到個體的意識中,使人們主動迎合系統的需求,無形中塑造了人們的行動和選擇。監控系統的功能不僅在於約束行為,更在於創造出一套標準,讓被控制者通過自我調控而成為數據化的個體。
然而,在這樣高度壓抑的環境中,少年們通過惡作劇、地下音樂會和對校規的挑釁,製造了短暫的時間裂縫。這些行為不只是青春叛逆的象徵,更是對控制邏輯和現實秩序的強烈挑戰。這些裂縫干擾了校園監控系統的運行,創造出短暫的自由空間,釋放青春的狂熱和不安。
華特·班雅明(Walter Benjamin)與喬治·阿甘本(Giorgio Agamben)分別對彌賽亞時間(Messianic Time)有不同的理解。彌賽亞時間不同於線性時間的連續性,它是一種特殊的時間縫隙,讓人脫離日常經驗中的進程,停留在一個充滿可能性的當下。班雅明認為,歷史的進程並非單純的線性進步,而是由一系列當下性(Jetztzeit)構成,這些革命性的瞬間能中止壓迫性的現狀,為未來的可能性開啟契機。在班雅明的比喻中,歷史天使(Angelus Novus)回望過去的廢墟,試圖重新審視歷史的真相,卻被未來的風暴推向未知的方向。這種歷史的停止(messianic cessation)並非時間的終結,而是讓時間凝固為一個充滿可能性的瞬間:它既是對過去的回望,也是對未來的開啟。
阿甘本進一步指出,彌賽亞時間是一種終結的時間(the time of the end),它在線性時間中創造裂縫,暫時中止壓迫的秩序,是一種能夠揭示當前體制脆弱性的瞬間,讓人們暫時擺脫日常生活中的束縛,並尋找新的可能性和變革的契機。
惡作劇、地下音樂會和對校規的挑釁,少年們的行動創造了一個短暫的自由空間。他們的行為中止了線性時間的流動,創造出短暫的自由空間,為壓抑的秩序注入了不確定性。這些停滯的瞬間並非對未來的空想,而是對當下的掌握,是對壓抑秩序的拒絕與挑釁。阿甘本認為,裂縫經驗並非全面的解放,而是一種短暫的中止,揭示現實的破碎,並讓新的可能性浮現。
電子音樂在電影中成為時間裂縫的象徵。電子音樂的重複節奏與非線性結構打破了時間的連續性,創造了一種異質性的時間經驗。在深夜的社團室裡,他們播放電子音樂,將機械的節拍轉化為對現實規範的挑釁。聲音既是對監控社會的抗議,也是對青春的宣告——即使未來不可知,當下的每一拍都可以被抓住,成為值得存在的契機。
電影的開場與結尾的停格畫面,將少年的情感與行動定格於一個不可挽回的瞬間。然而,這個停格畫面並非單純的結束,而是一種時間的斷裂。在這個瞬間之前與之後,角色的選擇與世界的運行可以被重新解讀。這種凝固的時間裂縫如阿甘本所提出的,行動不一定是直接的、革命性的,而可以是一種在矛盾中產生的可能性。它同時顯示了現存體制的脆弱性和行動的可能性,同時也開啟了對未來可能性的想像。
《青春末世物語》捕捉了青春的本質——它充滿矛盾,有純粹的快樂,也有的痛苦。在末世的高壓環境中, 少年們的叛逆製造了短暫的時間裂縫,這些行為揭示了青春的力量,對壓抑現狀的拒絕與對未來可能性的追尋。停格畫面彷彿將青春凝固於永恆的瞬間,既是對過去的告別,也是對未來的凝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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